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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与狼共舞》和《不可饶恕》看美国对个人主义价值观的反思

  摘要 美国的传统西部片集中体现了崇尚个人独立和自由、运用暴力方式维护自尊和社会正义的个人主义价值观。20 世纪 90 年代上映的两部获奖西部片《与狼共舞》和《不可饶恕》,却在个人主义思想体系的框架内对自我至上的理念以及维护自我尊严的方式进行了质疑与反思,揭露了暴力的危害,以及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文化交流和集体归属感的重要性,体现了美国社会对个人主义价值观念发展到极端而产生的负面作用的反省和担忧。

  关键词 西部片;个人主义;暴力;自我;

 引言

 西部片是美国独有的电影题材,自 1903 年第一部西部片《火车大劫案》上映后,在 20 世纪四、五十年代达到繁荣期。这些影片基本遵循一个固定的模式:善良的白人移民在西进过程中,遭到野蛮的印第安人的袭击,或者受到霸占土地资源的强权者的欺凌,生命、财产和自由的权利受到侵犯,一个来自于西部荒袤土地的硬汉见义勇为、不畏艰险,在缺少法律秩序的西部土地上,凭借一支枪、一匹马,维护正义,恢复文明秩序的重建,最终孤身一人,纵马扬鞭,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经典西部片的题

 材千篇一律,人物明显类型化,场景和故事情节程序化,然而却能够不断吸引观众,满足观众的心理期待,与美国社会当时普遍存在的民族自豪感不无关系。更重要的是,经典西部片被注入了深厚的文化内涵,集中体现了作为美国文化核心的个人主义价值观,片中注重个人独立自由,强调自我尊严和内心正义感,而始终处于文明社会边缘地带的西部英雄是美国粗犷的个人主义价值观的化身。

 然而,90 年代几部颇具实力的西部片接连上映,再次以时代赋予的崭新涵义出现在观众面前,其中,1990 年拍摄的《与狼共舞》(Dances with Wolf)与《不可饶恕》(Unforgiven)先后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此后上映的诸如 Posse(1993),Tomestone(1994)等优秀影片也以各异的风格向人们展示了西部片的持久魅力和生命力。

 与经典西部片相比,《与狼共舞》和《不可饶恕》堪称两部反传统的作品。影片一改简单模式化的西部英雄造型,把主人公邓巴(Dunbar)和威尔?芒尼(Will Munny)塑造为有血有肉、具有现实需要和复杂情感的人物;他们跟普通人一样思考自己的命运,处于内心矛盾挣扎之中,一样感受到孤独,主动去跟外界建立联系,进行自我反省,追寻一种归属感。在这两部西部片中,对暴力的本质和后果进行了质疑。影片中的英雄人物不再是纯粹的抽象意义上的个人主义者,而是现实生活中无法彻底摆脱过去、情感和群体的个人主义者。

 一、对暴力的反思

 跟经典西部片一样,暴力依然是主人公解决问题的主要方式,但是,这两部影片并没有美化暴力手段,没有通过枪法高超来表现英雄气概,而是暴露了暴力的本质和弊端,伊斯特伍德更是在《不可饶恕》中对暴力所产生的连锁反应和难以弥合的后果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画和揭露。

 正如导演伊斯特伍德所说:“自文学出现以来,暴力就一直得到美化,人们总是试图把西部描绘得很崇高,具有英雄色彩,其实,西部一点也不崇高:小比尔名义上是治安官,但他实际上却是个碰巧有法律支持的杀手而已。威尔?芒尼也是个杀手,在双方对决时,他不会玩那些‘你先出枪’之类的玩意儿,他已经回归过去暴力的生活方式,他已经拉开了一个闸门之类的东西,机器被重新启动了,你会说那是一架暴力机器。”暴力机器一旦启动,就会高速运转下去,不再受控于任何人类的力量。它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社会秩序的混乱,更可怕的是它对人的心灵所造成的无法消除的冲击和罪恶感。

 芒尼拿枪对准对手小比尔(Little Bill Daggett)时,坦言曾经“杀死过妇女儿童,杀死过四条腿的会走、会爬的一切生物。”如此表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杀死小比尔后,芒尼抬手杀死了身旁无辜的旁观者,并扬言要把镇上的居民杀个精光。呈现在观众眼前的不再是受内心正义感驱使,为民除害,永不伤及无辜的英雄,而是充满仇恨和暴力倾向的个体,为了利益和复仇不惜一切代价。在这里,传奇式的英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摘下神圣光环的残忍冷酷的杀手以及为了暴力而暴力的连锁反应。

 影片通过表现施暴主体的心理活动揭示暴力对人的精神层面所产生

 的影响。影片《不可饶恕》的题目本身就隐含着对暴力的否定与反思。影片中所有人物,从犯下暴行的牛仔,企图报复的妓女,到把复仇付诸行动的芒尼,以及在法律名义掩盖下滥用武力的小比尔,甚至是那个提醒小比尔内德口供不实的传记作家,都或多或少成为暴力链条上的一个环节,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而都无法得到宽恕,他们的一生都将伴随关于暴力的记忆和影响,直至死去。

 芒尼的内心矛盾和挣扎更加鲜明地表达了反暴力的主题。他一方面受到教化,决意痛改前非,通过辛勤劳动抚育儿女长大成人,一方面又不甘于养猪挣来的微薄收入,为了赏金重出江湖,再动杀机。在追杀的旅程中,他的内心充满矛盾与不安,过去的杀戮像磐石一样压在心头,令他不堪回首。暴力的过去使得芒尼迷失了自我,努力忘却自已的历史。芒尼身体里潜伏的暴力倾向和对正常生活的向往注定他要永远处于矛盾与挣扎之中。

 暴力失去了传统西部片中所赋予的神秘感和正义光环,不再是自我荣誉感的体现,也得不到社会的承认。英雄从浪漫的骑士堕落为杀人的恶棍,当暴力失去正义感的制约,只能激发更大的暴力,成为恶性循环。杀人是现实,也像是游戏,一旦掉进了这个旋涡就很难出来,它使人变得麻木,然而在麻木之后又将是更深的悔恨和罪恶感。

 二、寻找自我

 传统西部片中的英雄人物自尊自信、从不怀疑自我存在的价值和评判尺度,而 90 年代两部影片中的人物却都不再坚信内心的评判标准,他们在行动中怀疑,诠释,寻找自我。芒尼充满暴力的过去使得他永远处于孤

 独、矛盾和罪恶感之中,找不到自我的价值。导演通过这样的反英雄形象揭示了个人主义发展到极致的弊端和不可收拾的后果。《与狼共舞》中的邓巴却作为一个成功的例子诠释了独立的个体如何摆脱个人主义的负面影响,与自然和他人建立联系,在集体中找到自我和归属感。

 传统西部片中的英雄不需要家庭和他人的理解或关注,不必对他人做出解释或进行交流。行动和力量是他达到目的、维护正义所需的一切。然而,在新西部片里,英雄失去个体的完整性,成为被分解异化的个体。芒尼被自己的行动所异化,永远都无法找回自我。同样,在《与狼共舞》中,驻守边境哨所的少校由于孤独而精神错乱,最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似乎预示了坚守孤独状态的下场。

 参加过南北战争而心理压抑的邓巴却在来到西部边疆后彻底摆脱了欧美文明的桎梏,在与自然合而为一的天地里感受对自然的崇拜,开始与印第安人接触,并开始了寻找自我的精神之旅。在与印第安苏族人(Sioux)的数次接触中,邓巴始终努力尝试克服语言和文化障碍与对方交流。在第一次正式交往时,他便不

 顾看似愚蠢的举动趴在地上模仿野牛的样子。邓巴的第一个问题是对方的名字。这里的英雄放弃简单依靠暴力解决问题的方式,主动通过交流与自然和其他群体达到和谐统一。

 影片中的邓色数次表达了寻找伙伴的渴望,他与野狼成为相互信赖的朋友时,自述道:“它是我唯一的伴儿。”与苏族人开始交往并逐渐消除戒心后,他说:“终于有人做伴儿了,感觉真好。”而且还与苏族的“站立舞拳”结合,打算拥有苏族文化的孩子。当他听到自己“与狼共舞”的名字时,他说:“我第一次知道我是谁。”在此之前,他是个脱离一切传统、家

 庭和群体的空虚的个体,现在,他发现了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自我,在家庭与群体中找到了更具真实感的自我。

 20 世纪 90 年代的两部影片把英雄从神的地位降到具有人性弱点的凡人身份,一改经典影片中对于个人主义价值观的全面歌颂,揭露了其带来的孤独和异化等负面性,指出了个人在情感上需要与其他人进行交流,得到群体认同和归属感。

 三、美国社会对个人主义价值观的反思

 在传统的西部英雄身上,我们看到美国社会关于个人和社会的理想,个人应该是独立自主,不受外在规矩和机构束缚,把握自己命运的个体,同时,又能够摆脱凡人皆有的私利和私欲的约束,摆脱对自己亲族以及部落的出自本能的忠诚的束缚,摆脱纯粹的理论和逻辑推理的约束,依靠个人内心世界的良知判断,通过最为直接有效的手段,为民主社会的群体利益作出牺牲。实际上,这正是美国建国之初关于民主的理念。虽然美国在建国之初就提倡要依法治国,但是建国之父们同样崇尚社会道德正义感,认为个人内心的良知对于创建文明秩序比起带有惩罚性质的法律更加有效。自决是内在的理想,是指一个人被自身条件和社会环境塑造的自我主动服从于具有自我意识的自我。这种自觉的力量决定了美国人独特的个性以及他从被社会环境塑造的形象中取得的完全彻底的独立。然而这个理想将个人和其他所有人分割开来,正如托克维尔所说,会使得个人完全陷入内心的孤寂之中。

 个人主义是伴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兴起和发展的一整套思想哲学体系,不仅在美国深入人心,而且对美国社会的政治、经济、社会结构和外交政策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美国能够成为世界头号强国,个人主义的价值观念在其中起到了重大的作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经济进入全面发展繁荣时期,在外交上实施“杜鲁门计划”援助欧洲经济复兴,在世界上以民主的典范自居,人们产生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对传统的价值观念持全面肯定和赞扬的态度,四、五十年代的传统西部片把讲求个人自由和荣誉感的英雄人物塑造为完美的理想化身。

 然而,个人与社会秩序的矛盾,暴力和民主社会目标的矛,盾同时使得纯粹的个人主义者无法适应于稳定的社会,不得不永远处于孤立的反社会的状态。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和消费文化的兴起,美国的许多价值观念发生了变化,传统的讲究个人奋斗和俭朴的个人主义价值观念呈现出新的特点,人们更多地追求自我利益的满足和自我的无限膨胀,把对于金钱和物质消费的追求放在首位。美国国内一些有识之士开始对个人利益至上的观念进行质疑和反思,《不可饶恕》中芒尼的名字(Munny)与金钱(money)谐音,用意十分明显,就是要告诉大家,主人公不再是以内心正义感为尺度的英雄,而是现实生活中为了个人和家庭经济利益的满足而进行杀戮的个人至上观念的奴仆。在利益和消费至上的社会,个人主义的观念带来的是物欲膨胀、金钱至上和暴力不受约束的混乱状态,社会道德得不到维护,法律成为权力滥用的庇护伞。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们缺乏精神的寄托,面临心灵的空虚和精神上的孤寂。在《与狼共舞》中,导演刻画了个人处于社会和地域边缘状态的孤

 独异化悲剧,表达了关于在新的时代个体需要交流和集体归属感的思考。个人自由与社会合作制约之间是一对永恒的矛盾,在二者的关系中,过分强调个人的自由和独立不可避免地导致自我的膨胀,对集体利益、社会合作甚至家庭价值的忽视,片中借崇尚社会秩序、重视彼此之间的忠诚信任、讲求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和谐合作的印第安人的形象,表达了关于美国社会个人主义价值观念带来的负面作用的批判和反思。

 罗伯特?贝拉在 1985 年指出,个人主义价值观本身包含着棘手的歧义和悖论,它使得人们陷于空虚主义之中,因为“人们忧虑重重,害怕社会压抑个人,害怕社会毁掉任何自主的机会――除非他奋起反抗;但人们又认识到,个人只有在联系社会的情况下才可以实现自己,如果他与社会的决裂过分激进,生活也就毫无意义了”。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英美哲学界出现了反对自由主义哲学的社群主义,认为自由主义者的自我是一种混沌无知的自我,这种完全脱离社会现实,不受任何社会背景、地位、文化传统和家庭生活影响的自我在现实生活中是根本不存在的,完全是一种臆想。在现实中,任何自我都必须受到一种归属的制约。